无规则游戏:阿富汗屡被中断的历史,第12章 王法还是教法?

博主点评:不论是基督教还是伊斯兰教,都是地方权力对抗中央集权的手段。伊斯兰教的父权代价是女人和底层男人。 伊斯兰教是比基督教管得更宽,因为它一开始就获得了政权《非洲现代史》

第12章 王法还是教法?
1923年,阿曼努拉昭告全国,推行新宪法,这部新法是国王自掌权以来的心血结晶。他称之为“尼扎姆纳马”(Nizamnama),也就是“秩序之书”。这部法典是阿曼努拉的新鲜发明。他借鉴了凯末尔在土耳其主持的改革。而凯末尔又从瑞士、法国和意大利的法典当中得益良多。阿曼努拉的立法之举在阿富汗掀起了不小的风波。广大神职人员认为,人类是不能制定法律的,如此至高无上的权力,只属于真主。而且真主早就已经颁布法律约束人间的生活,任何人为的规矩都不应凌驾于沙里亚法之上。

阿曼努拉并未称他的法典将取代沙里亚法,他没有提及沙里亚法。“秩序之书”的种种条文,和国王制定法律的举动一样具有革命性,其中的某些法条令人兴奋,但也有些令人不安。

阿曼努拉的法典禁止酷刑,禁止强行进入私人住宅,政府公职人员也要遵守。新法赋予公民检举贪腐官吏的权利。求告无门的下层民众可以直接向国王提出申诉。此外,法典废除了奴隶制。对于以上法条,阿曼努拉的臣民莫不表示欢迎。

可惜,“秩序之书”的内容不仅如此。神职人员发现,法典白纸黑字写明要保护“宗教信仰自由”。没人知道阿曼努拉所谓的宗教自由限度何在。显然,他绝不容许穆斯林自行脱教——如此行为严重违背沙里亚法,阿曼努拉恐怕没有反对沙里亚法的勇气。那么,他所谓的宗教自由有何意义呢?难道他是想把《古兰经》和《圣训集》的解释权下放给每位穆斯林?但即便如此,他也会把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神职人员都开罪一遍。要知道,教士阶层在阿富汗可是树大根深、难以撼动。

在新宪法规定下,童婚成了一种犯罪行为。阿曼努拉规定,18岁以下的女子不得与人婚配,男性的法定婚龄是22岁。关于彩礼,新法也有一番规定。过去,男方需要向女方支付一定的彩礼,方能迎娶新妇过门,具体金额由双方家长商定。在阿曼努拉等改革者看来,此等行为无异于卖女牟利。不过,国王并未彻底废除这种习俗,只是规定了彩礼的上限。如此一来,男人至多花费29卢比,便可迎娶一位妻子。几房妻室加在一起,礼金也不会超过1万卢比。[1]

女性的头巾、面纱和罩袍也是新法关注的一大问题。按照伊斯兰教法,面对家人之外的男性,女性须用面纱遮住脸部。阿富汗的罩袍令(purdah)以严苛闻名于世。在公共场合,女性需要穿着一种名为“却德里”(chadri)或者“布卡”(burqa)的罩袍,从头到脚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下眼部位置的一小块网纱供女性看到外面世界。阿曼努拉的新法规定,罩袍不再是女性外出的必穿衣物,男人也无权要求她们穿戴。即便是丈夫也无权要求妻子穿戴。如果女性愿意穿着,法律不会干涉。这样的规定,简直就像一场革命。

法律之外,国王还向国民提了不少建议。伊斯兰教允许男人拥有四名妻子,前提是丈夫必须对每位妻子都平等相待。阿曼努拉指出,除了先知本人,没有哪个男人能把一碗水端平。因此,他认为《古兰经》其实反对一夫多妻。阿曼努拉本人也只有一位妻子。他表示,男人拥有一个妻子已经足够了。(1)

此外,“秩序之书”禁止鞋匠制作老式的翘头旁遮普风格的鞋子,这是大多数阿富汗男性的用鞋。从此,阿富汗制鞋商只能制作西式鞋子。蓄须人士不能为政府工作,他们必须刮脸修面,方能继续担任政府公职。官员上班必须着西装,打领带,戴有帽檐的帽子,而不能穿戴头巾、长衬衫和灯笼裤。

可想而知,新法一经面世,就会在社会上造成爆炸般的轰动效应。对此,国王和王后倒是不太担心。他们觉得,阿富汗人需要时间接受教化,臣民们只需学习。有鉴于此,阿曼努拉在全国各地大办学校,而且这些学校不仅仅招收男生。在这个崭新的阿富汗,女性也有接受教育的权利。虽然第一批学校不是男女同校制,不过,男女学生一起读书已经成为趋势。阿曼努拉之前,阿富汗已经有一所高中,那是他父亲哈比布拉的政绩。阿曼努拉登基后,又主持开办了三所同等规模的学校。每所高中都会教授一门外语,而且到了高年级,所有自然科学的课程都通过欧洲语言讲授。加兹(Ghazi)和哈比比亚(Habibia)中学用英语教学,内贾特高中(Nejat)用德语教学,埃斯特格拉尔高中(Istiqlal)用法语教学。毕业于这些学校的男生,可前往法国、英国和美国继续深造。他们所学的知识,是国王夫妇实现新阿富汗愿景所需的必备技能。

在纳迪尔和他的兄弟看来,国王的新法既是灾难,也暗藏机遇。第三次英阿战争中,纳迪尔身处前线,冲锋陷阵。其间,他和南方的部落首领建立了牢固的联系。他可不想因为国王的新法而和这些朋友断了联系,继而失去乡村势力对他的支持。不过,纳迪尔为人精明,他并未对新法提出高声的非议。阿曼努拉毕竟还是一国之君,纳迪尔不好驳了国王的面子。但在私底下,他并没有掩饰自己的态度。纳迪尔对英国人大献殷勤,声称自己对英国的制度、风物甚是倾慕,认为阿曼努拉国王大刀阔斧的激进改革是受苏联影响的产物。相较之下,他更愿与英方交好。后来,纳迪尔得到一个外交职务前往巴黎赴任。如此一来,他可以一边保持安全距离,一边观察阿富汗局势的走向。

阿曼努拉推动的改革深受塔尔齐的教导和影响。不过,眼见国王如此激进,塔尔齐生出了一丝不安。塔尔齐建议国王,改革不妨缓行。但阿曼努拉和索拉娅却不以为然。在这方面,国王和王后都有一点青年人的脾气。在他们的心目中,塔尔齐曾在过去引领一时的风气,如今却已经有些落后守旧。不过,岳父的一点教导,国王倒是牢记在心。塔尔齐曾经谏言阿曼努拉借鉴土耳其国父凯末尔的改革。当年,凯末尔大刀阔斧改革之前,先掌握了军权。塔尔齐建议阿曼努拉,不要让改革先于军事准备。

君王应当掌控军权。对于这一点,翁婿两人看法相同。于是,阿曼努拉恢复了祖父阿卜杜尔·拉赫曼的“哈什特-纳法里”(hasht-nafari)制度。根据该制度,每8名成年男性中,就有一人得去服兵役。

阿曼努拉的改革走得太远了。城市之外,宗教领袖已经在鼓吹国王成了异教徒,他建立军队是想策划阴谋,实现他的异教徒意志。他会闯进各家各户,强行摘掉妇女的面纱。接下来,天晓得阿曼努拉还会做出什么事情。1924年,杜兰德线附近爆发部落叛乱。不过,事情很快平息下去。当时,朝廷的军备远远强于叛军,而且国王也尚未失去大多数部落的支持。[2]但是,胜利过后,阿曼努拉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阿曼努拉的困境关乎阿富汗境内最有权势的宗教人士。他们是兄弟,被称作“朔尔巴扎的哈兹拉特”(Hazrat of Shor Bazaar),意为喧闹市集走出的圣人。唯有最受尊敬的宗教人士才能被授予“哈兹拉特”的尊衔,他们的学识也因此得到承认。同时,哈兹拉特拥有很强的权势和号召力。诸位信徒不仅追随他们,甚至愿意为他们献出生命。

哈兹拉特兄弟来自穆贾杰迪(Mujaddedi)家族,即“新来者”。一开始,他们是阿曼努拉的支持者,其长兄亲自把皇冠戴在了阿曼努拉头上,并于1919年在清真寺宣布他为国王。不过,长兄在叛乱开始时便去世了。弟弟舍尔·阿迦·穆贾杰迪(Sher Agha Mujaddedi)反对国王的改革,不再支持阿曼努拉。事实上,他是煽动那场暴乱的帮凶。

尽管如此,阿曼努拉却不能把舍尔·阿迦逮捕下狱,因为这不是某个在山区传教的与世隔绝的毛拉。相反,舍尔·阿迦是具有全国影响的宗教人物,在这个国家,人们对宗教的态度比对任何其他事情都要认真。人们对舍尔·阿迦抱有高度的敬意,甚至容不得舍尔·阿迦遭受非议,更别提指控他犯有叛国罪。即便是国王,也不能。于是,阿曼努拉召见了舍尔·阿迦,并暗示他去另一个国家可能会更舒适。舍尔·阿迦领会了国王的暗示,来到印度,落脚在德奥班德(Deobande)附近。

事后看来,舍尔·阿迦的出走,在阿富汗的未来之路上埋下了灾难的种子。德奥班德有一所著名的神学院,那里兴起了一场德奥班德运动。几个世纪以来,德奥班德神学院走出来的人活跃在印度的穆斯林中,鼓吹伊斯兰教应当回归“本来的模样”,即公元7世纪麦加和麦地那实行的形式。这不仅是一场宗教运动,也是一场政治运动。德奥班德学派认为,伊斯兰教已为社会提供一个全面的指导,穆斯林有责任建立一个受沙里亚法指导的国家,在这个国家,安拉的法律是唯一的法律。

他们认为,要想达成目标,穆斯林必须摒除异教徒的影响。欧洲帝国主义殖民者带来的种种事物,自然受他们唾弃,先知及其伙伴的朴素作风,方才值得他们学习和追随。各位读者可能据此以为,德奥班德学派一定都是坚定的反英分子。事实上,至少在那个年代,德奥班德学派更关注的是他们自己倒退的兄弟,特别是穆斯林现代主义者。为了打击这群“近敌”(奥萨马·本·拉登后来称之为世俗穆斯林),德奥班德学派准备与英国达成协议。他们相信,除去“近敌”之后,才能着手对付那些远方的祸患。阿曼努拉的所有作为,都是德奥班德学派反对的;德奥班德学派的主张,又正是阿曼努拉一心摒弃的东西。

为了平息叛乱,阿曼努拉被迫取消了他的改革,以求得部落的支持。不过,事态一经平息,国王又开始实行“秩序之书”。与此同时,舍尔·阿迦·穆贾杰迪和阿富汗的亲近盟友保持着密切联系。不少德奥班德学派人士带着情报,在杜兰德线两侧来回穿梭。由此,阿富汗多地的神职人员和部落首领在哈兹拉特的煽动下,起来反对国王的统治。阿曼努拉已经背弃信仰、沦为“卡菲尔”(kafir)的言论在疯传,阿富汗阴谋论者认为,英国秘密煽动并支持了这场有腐蚀性的行动。

1927年,阿曼努拉又做了一件史无先例的事情。虽然国内局势并不稳定,但他仍执意前往欧洲进行访问。他将国事托付摄政处理,自己则以普通公民的身份经印度前往孟买。在那里,阿曼努拉和索拉娅登上海轮前往埃及。途中,王后换下了沉重的阿富汗面纱,新的面纱只遮掩了脸的下半边。当她戴着这张面纱抵达开罗时,狗仔队拍下了她的照片。

在埃及,阿曼努拉夫妇受到了热烈欢迎。大家视阿富汗国王是以弱敌强的英雄。伊斯兰世界的众多君主之中,唯有他让国家摆脱了欧洲殖民统治,实现了国家的完全独立。埃及人民的热情引起了欧洲媒体的关注,一场阿曼努拉旋风在西方席卷开来。

阿曼努拉夫妇在东方也引起了轰动。阿曼努拉访问了埃及拥有千年历史的伊斯兰古老高等学府爱兹哈尔大学(Al-Azhar),这里走出过无数的穆斯林神学家、学者和圣人。阿曼努拉来此访问,却并没有换上传统的穆斯林服装。他身着一袭鸽子灰西装,戴着礼帽而不是头巾,在清真寺里祈祷。对此,在场的学者和教士又是皱眉,又是咋舌。远在阿富汗的一众政敌,倒是有些幸灾乐祸。

离开埃及之后,阿曼努拉夫妇驾临意大利。当地记者无不觉得,阿富汗国王的优雅风度,比身为东道主的维克多·埃曼努埃尔(Victor Emmanuel)国王要胜出许多。索拉娅彻底摘下了面纱,她的美貌倾倒一片。媒体把这对夫妇吹捧成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为了尽到地主之谊,意大利政府可谓是费尽心思。摄影记者手中的相机快门更是一刻也未曾消停。

之后,阿曼努拉和索拉娅来到法国,在这里出现了更热烈的人群。法国人绝不允许自己输给意大利!阿曼努拉夫妇乘坐的列车抵达巴黎车站的时候,法国总统已在月台上恭候。索拉娅走上站台时,总统先生低头鞠躬,握住索拉娅的手,殷勤地把嘴唇贴在她的手背上。这一幕,自然没有逃过无处不在的摄影镜头。

新闻界都为索拉娅着迷。他们注意到,“索拉娅”听起来像sourire,法语中是“微笑”的意思。出席国宴的王后换上了巴黎定制的时装,相当高级得体。在那个摩登的年代,索拉娅并未选择短裙,但是,当晚的那件晚礼服还是让她香肩半露,她戴的小面纱十分轻薄,只遮住了下半边脸。法国人民又一次发出赞叹,阿富汗王后的扮相美丽且神秘,摩登又不失异国风情。

没过多久,德国人民也迎来了一睹风采的机会。身处现代的各位读者要想体会当时的那种激情,不妨联想一下摇滚乐巨星巡演欧洲时的场景。德国东道主不希望在风格上与意大利、法国相提并论,苦苦思索该为不喝啤酒、不吃猪肉香肠的客人提供什么。为了周全礼数,德国政府颇费了一番心思。最终,他们决定用贸易订单、经济援助及各种贵重礼物来弥补差距。阿曼努拉还接受了几架飞机、一批卡车以及好些工业机械。阿曼努拉想要建设一家肥皂工厂,德国立即表示全力支持。一家德国公司与阿富汗达成贸易协议,提出在未来三年,每年从阿富汗采购价值83万卢比的青金石。[3]

阿曼努拉的欧洲之行超越了政治的范畴。当然,“超越”一词可能并不贴切。这不是真正的政治,而是娱乐。回首世界媒体的发展历史,我们可以发现,那个年代的大众传媒已不再专注于沉重的国政事务,转而为公众提供各种乐子。阿曼努拉的到来,正好可以促进报纸的销量。待阿富汗国王和王后离去,媒体会忘掉先前的热情,而去发掘其他新奇有趣的卖点。当然,阿曼努拉和索拉娅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只记得,到访的每个国家(包括英国)都在竞相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无论他走到哪里,阿曼努拉都能收获一堆礼物和援助。他怎能不开始认为,即使在这一巅峰时刻,他可能也低估了自己。

不过,欧洲各国的民众确实非常欢迎这对王室佳偶。摄影记者的镜头记录了他们的风采,相关影像登上报纸杂志,甚至漂洋过海,从欧洲传播到了印度。国王夫妇旅欧期间的所作所为,自然也被德奥班德学派看在眼里。哈兹拉特派人把那些照片送到了阿富汗。

一张张王后的露肩照片,在阿富汗的山区传播开来。满脸胡须、戴着头巾的老男人目瞪口呆地盯着这些照片,美丽的王后半裸着身子和外国男人坐在一起,还露出了半张脸!薄纱下的半张脸也是若隐若现,如此招摇,显然是为了撩拨那些浪荡的看客。她甚至大大方方伸出手去,供人抚摸和亲吻!她的丈夫居然对此熟视无睹!国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如何能够容忍妻子如此丢脸卖乖?阿曼努拉到底是国王还是皮条客?

照片风波之后,又一则骇人的新闻传进了山区。国王在德国获得了好些机器,并准备在喀布尔筹建一家肥皂工厂。肥皂的原料就是穆斯林的肉体——对此,各位政敌深信不疑。传说国王会把国内的老者集中处决,将尸体熬煮成蜡,制成肥皂,然后销售到英属印度乃至欧洲(类似的传说至今都有市场)。

阿曼努拉的欧洲之行还剩下最后一站——莫斯科。面对阿富汗国王的到访,当时的苏联政府有些进退两难。一方面,他们也想热情待客,从而不被资本主义国家抢了风头;但另一方面,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又怎能逢迎一位封建君主呢?不过,苏联政府还是为接待阿曼努拉找到了一点理由。他们记得,阿曼努拉的改革举措曾经得到列宁的高度评价。伟大的革命导师列宁指出,阿曼努拉是亚洲的进步领袖,并称赞他是自己的兄弟。所以,对阿曼努拉小题大做应该不会违反正确路线。于是,在几名外交官的带领下,阿曼努拉夫妇参加了各种公开活动。他们的车队驶过大街的时候,得到了几万名群众的热烈欢迎。虽然这里的晚宴不如巴黎那么光鲜亮丽,但是苏联方面也向国王表达了提供军事援助和开展经贸合作的真诚意愿。可以想见,大陆那一头的大英帝国的诸位官员,肯定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

就在那时,身在法国的纳迪尔似乎察觉到了英国人的心思,找到驻尼斯的英国领事表明自己的态度。他想让英国人知道,他仍然存在,他在阿富汗还有势力,他愿意提供帮助,也不知道纳迪尔有没有对英国人的“贡献”表示感谢,毕竟双方曾是生死较量的对手。

最后,阿曼努拉取道伊朗回到阿富汗。综观全球各国的历史,也很少见到如此意气风发的君主。国王亲自驾车驶入国境,同行的王后戴着轻薄的面纱。回国的第一站是赫拉特。阿曼努拉召集了城里的知名人士,带着孩子般的兴奋,向他们讲述他这次伟大的旅行。他甚至保证,假以时日,赫拉特会像巴黎一样光彩夺目,但首先要荡涤旧的东西,他嘲笑宗教圣地加祖尔噶(Gazurgah)。此地乃是11世纪的苏菲派诗人胡瓦贾·阿卜杜拉·安萨利(Khwadja Abdullah Ansary)死后的长眠之处。这是一处神圣的避难所,无论是国王、军阀,还是任何政府官员,都不敢闯入此地捉拿任何人。但是,阿曼努拉称那是一堆胡说八道的迷信。他决定将圣殿夷为平地,并在那里建一些有用的东西,也许是一家医院,[4]也许是肥皂厂?

回到国内的阿曼努拉,好心情渐渐消去了大半。相比欧洲,这里的一切都如此落后,心中不觉有些丧气。行至坎大哈,他已经转忧虑为愤怒。当整座城市都展现出迎接游子归家的热情时,却遭到他的一顿冷言训斥。他批评人们压迫家中的女人,而且傲慢懒惰,如此一来,他们的生活永远不会改善,除非他们全力以赴,努力工作,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也就是说,阿富汗人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过活,一切都要向欧洲看齐。

改造阿富汗社会的工作势在必行。不过,这对夫妇显然是在做梦。他们举办了一次宴会,要求宾客换上路易十六时代的宫廷礼服。首都的一些公园,是国王特设的“无罩袍街区”。一天,阿曼努拉在一处无罩袍街区撞见一位穿着罩袍的妇女,他勃然大怒,当即命令妇女脱下罩袍,他甚至把罩袍付之一炬。那位女性只好赤身露体跑回了家。[5]

秋天到了,阿曼努拉的妥协也已近极限。他宣布自己将不再宽容国民的旧俗和陋习,“秩序之书”将完全施行。自此,新法严禁蓄须,不得穿戴传统的头巾,否则将会遭到重罚。接受教育是每个国民应尽的义务,即便女孩也不能偏废。此外,一百余名男性被派往欧洲留学,宗教考试让位于学术资格考试。他还给了10名女性留学的机会,虽然只是去土耳其,只学习助产术。不过,这仅仅是一个开始。阿曼努拉在会见喀布尔女界名流时,发表了特别演说:在座各位女士,你们的丈夫如果哪天起了再娶之心,你们可以杀了他,我非常乐意提供武器。

当年10月,阿曼努拉召集首都的600位知名人士,发表了长达5天的演说。国王的演讲着实震撼人心。为了保证索拉娅王后等一众女性能够列席旁听,会场中央还围起了一片专门区域。当国王宣布,其实宗教并未规定妇女必须佩戴面纱时,会议达到了高潮。那是戏剧性的一刻,只见索拉娅王后站起身来,扯下了脸上的轻纱。王后的举动激励了好几位勇敢的女性,她们甚至一鼓作气,脱下了罩袍。[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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